我被那张叔像押犯人一样扭着胳膊，动弹不得。眼睁睁看着父母年轻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，感觉心脏像被挖走了一块，冰冷的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
“放开我！你他妈放开我！”我红着眼睛挣扎，可那张叔是干惯了体力活的，手跟铁钳似的。

“老实点！再闹真送你去派出所！”张叔呵斥道，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指指点点。

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，手机在我裤兜里剧烈震动起来，发出刺耳的、不同于普通消息提示的蜂鸣声。连那张叔都愣了一下。

我趁机猛地挣脱，踉跄着后退两步，掏出手机。

屏幕上弹出一个血红色的警告框：

【警告！目标人物已脱离安全范围！】

【“遗憾”触发概率：91%并持续上升！】

【紧急提示：关键节点——“落水求救”。请立刻前往干预！】

下面还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倒计时——**14分37秒**。

落水求救？！

我脑袋“嗡”的一声，像被重锤砸中。原来不是水库放水，是有人会落水！是我爸还是我妈？或者……他们两个都会？

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，我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，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张叔，像头发疯的豹子一样朝着父母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
“哎！你小子站住！”张叔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。

我什么都顾不上了！耳边是呼啸的风声，肺部火辣辣地疼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快！再快一点！绝对不能让他们出事！

我抄近路，穿过狭窄的、堆满杂物的巷子，衣服被铁丝挂破了也浑然不觉。冲出巷口，那条熟悉的、通往城外的土路出现在眼前。我远远能看到两个小小的、依偎着前行的背影。

不能喊！喊了他们也不会听，只会浪费时间！

我咬着牙，拼尽全身力气追赶，距离在一点点拉近。

土路的尽头，就是那条波光粼粼的护城河。九十年代的河水还算清澈，两岸长满了杂草和杨柳。远远地，我看到父母在河边找了块平坦的草地，铺开了那块塑料布。

我倒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面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大口喘着气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。汗水流进眼睛，又涩又痛，我都不敢眨一下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倒计时在我的脑海里滴答作响：**10分… 8分… 5分…**

河面上很平静，只有微风拂过泛起的涟漪。爸爸摆弄着他的录音机，妈妈从篮子里拿出苹果，削着皮。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，哪里有什么危险？

难道是我搞错了？订单信息有误？

就在我心神动摇，倒计时跳到**3分钟**的时候，异变发生了！

不是来自河里，而是来自路上！

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，一辆破旧的、涂得花花绿绿的边三轮摩托车（俗称“挎子”），载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，歪歪扭扭地沿着土路冲了过来，直奔河边我父母所在的位置！

“哟！李建国！带马子在这逍遥快活呢？”

摩托车一个甩尾，停在不远处，溅起一片尘土。为首的是个穿着花衬衫、戴着蛤蟆镜的高个青年，嘴里叼着烟，吊儿郎当地跳下车。

我清楚地看到，爸爸（李建国）的脸色瞬间变了，他猛地站起来，把妈妈护在身后，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：“赵老四！你想干什么！”

那个叫赵老四的混混吐掉烟头，嘿嘿笑着：“不干什么。哥几个手头紧，找你借点钱花花。另外嘛……”他淫邪的目光越过爸爸，落在妈妈（林秀娟）身上，“让你这相好的，陪我们哥几个去舞厅跳个舞，怎么样？”

“你放屁！”爸爸怒吼一声，拳头瞬间攥紧了。

“建国，别……”妈妈害怕地拉着爸爸的胳膊。
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！原来危险来自人祸！

“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赵老四脸色一沉，对身后两个跟班一挥手，“给他松松骨头！”

两个混混狞笑着上前。

爸爸一把推开妈妈：“秀娟，快跑！”然后迎着那两个混混就冲了上去。

年轻时的爸爸显然练过，或者至少经常打架，出手狠辣，一时间竟和两个混混打得有来有回。但那个赵老四阴险地绕到侧面，瞅准空子，一脚狠狠踹在爸爸的腰眼上！

爸爸吃痛，动作一滞，被另外两个混混趁机按住，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。

“建国！”妈妈惊叫着，想冲上去，却被赵老四一把拦住。

“美女，别急啊，陪哥哥玩玩！”赵老四淫笑着去摸妈妈的脸。

“混蛋！我跟你拼了！”被按在地上的爸爸目眦欲裂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，猛地挣脱开来，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向赵老四，死死掐住他的脖子！

“妈的！放手！”赵老四被掐得脸色发紫，拼命挣扎。另外两个混混也慌了，冲过来对着爸爸拳打脚踢，可爸爸红了眼，死活不松手。

混乱中，不知道谁推了一把，还是脚步踉跄——

“噗通！”

一声巨大的落水声！

不是爸爸，也不是妈妈！

是那个被爸爸死死掐住脖子的赵老四！他失去平衡，带着和他扭打在一起的爸爸，两人一起栽进了河里！

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！

“建国！”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，扑到河边。

另外两个混混也吓傻了，站在岸边不知所措。

河水很急，爸爸和赵老四在里面沉沉浮浮，拼命挣扎。爸爸好像呛了水，动作越来越慢。赵老四更是像秤砣一样往下沉！

【警告！“落水求救”节点已触发！目标人物生命体征急剧下降！请立刻干预！】手机再次发出刺耳警报。

我浑身血液都凉了！

原来“遗憾”是指这个！我爸见义勇为（或者说被迫反击）导致混混落水，他下水救人，然后呢？然后发生了什么？为什么这会成为“遗憾”？

是爸爸没能救起那个混混，内心愧疚一辈子？

还是……爸爸自己也……

我不敢再想下去！

“救人啊！快救人啊！”妈妈在岸边哭喊着，声音绝望。另外两个混混面面相觑，竟然吓得转身就跑！

眼看爸爸的力气快要耗尽，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，而那个赵老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。

就是现在！

我猛地从芦苇丛后冲了出来，用最快的速度甩掉碍事的外卖外套和鞋子，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！

“又…又一个人？”岸边传来妈妈带着哭腔的惊呼。

河水比想象中更冷更急。我奋力朝着爸爸和赵老四挣扎的位置游去。爸爸似乎已经脱力，正在下沉。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把他往水面带。

“咳！咳咳！”爸爸浮出水面，剧烈地咳嗽着，眼神涣散。

“坚持住！”我对他吼了一声，然后深吸一口气，再次潜入水下，寻找那个赵老四。

水下浑浊，我眯着眼睛，很快看到了正在缓缓下沉的赵老四，他已经不动了。我抓住他的衣领，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岸边拖。

一个人拖两个几乎失去意识的人，在湍急的河水里，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。我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飞速流逝，肺部像要炸开。

“抓住！抓住绳子！”岸上传来妈妈的喊声。

我抬头，看到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长的、应该是用来拴船的麻绳，把一头扔了过来。另外，也有几个被刚才动静吸引过来的附近农民跑到了岸边，正在帮忙。

我一把抓住绳子，在那些人的帮助下，艰难地将爸爸和赵老四先后拖上了岸。

爸爸一上岸就趴在地上剧烈呕吐，咳出不少河水，但意识在慢慢恢复。

而赵老四，脸色青紫，躺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
“没……没气了？”一个农民探了探他的鼻息，惊恐地说。

妈妈吓得脸色惨白。

我心头一沉。不行！如果赵老四死了，那这就是杀人案！我爸这辈子就毁了！这绝对就是那个“遗憾”！

顾不上疲惫，我立刻跪在赵老四身边，按照公司之前普及过的急救知识，清理他口鼻的污物，开始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。

“一二三……一二三……”我机械地数着，按压着他的胸膛，每一次都用尽全力。汗水混着河水从我额头滴落。

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，爸爸也挣扎着坐起来，看着我的动作，眼神复杂。

时间仿佛过了很久，又仿佛只有一瞬。

“咳……呕……”

一声微弱的咳嗽，赵老四猛地吐出一大口水，然后开始剧烈地喘息，胸口重新有了起伏。

“活了！救活了！”岸上的人们发出惊呼。

我浑身脱力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，看着悠悠转醒、一脸懵逼的赵老四，又看了看惊魂未定、紧紧抓着爸爸手的妈妈，最后看向我那个年轻的老爸。

他正看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，以及浓浓的、无法理解的疑惑。

“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他喘着粗气，声音沙哑地对我说道。

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又狼狈的脸，鼻子一酸，差点掉下泪来。爸，这是我该做的啊。
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了警笛声——大概是刚才跑掉的人或者农民报的警。

我知道我该走了。

我挣扎着爬起来，捡起我的外卖外套和鞋子，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——年轻的父母，他们安全了，那个混混也活下来了。历史的岔路口，似乎被我强行扳回了正轨。

“以后……小心点。”我哑着嗓子，对爸爸说了一句，然后不等他回答，转身就跑，迅速消失在河边的芦苇丛中。

身后，是警车由远及近的声音，以及父母可能持续的、关于我身份的争论。

我拼命跑着，跑向那个隧道入口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结束了么？这个“遗憾”，真的被改变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