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一点半，高速上只剩集装卡车，车灯像两排昏黄的算盘珠子。我窝在驾驶座，胸口被点烟器烫过的地方火辣辣，却死死抵着方向盘——280公里，一口气憋到聊城，谁拦我我跟谁急。

可纸人没打算让我好过。

收音机“滋啦”一声自己跳台，杂音里挤出断断续续的笑声：“咔……签字……咔……交杯。”我伸手去关，旋钮却掉在手里，像被掰断的指骨。紧接着，空调出风口飘出碎纸屑，一片片贴满前挡，正好拼出一张黑白笑脸——我，嘴角裂到耳根。

“挡老子视线？那就谁都别想看了！”我怒骂，解开安全带，抡起胳膊把碎纸全糊下来。纸屑一碰皮肤就往里钻，像活蚂蟥，冰凉地往毛孔里缩。我吓得猛拍，胳膊瞬间起了一片红疙瘩，可那些纸屑早不见了。

油门还在140，发动机却开始咳嗽，转速表陡然掉到零，车子失去动力，借着惯性滑向应急车道。我暗叫倒霉，一看油表——明明满箱，可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Empty掉，好像有人插在油箱里猛喝。

“喝你妹！”我砸方向盘，喇叭发出一声垂死闷响。车子彻底趴窝，双闪刚跳两下也熄了，世界黑得只剩仪表盘幽光。高速护栏外是成片玉米地，风一过，“沙沙”像无数纸人在鼓掌。

我拎起灭火器下车，准备先抽根烟定魂。火机刚亮，火苗“嗖”地被吸进油箱盖缝隙，紧接着“咚”一声闷响，油箱里居然亮起暗红，像有人点了盏煤油灯。

灯影里，一张薄薄的脸贴着金属内壁，冲我咧嘴笑—— myself，黑白版。它抬手，在油面上写下两个字：

“加班。”

我头皮瞬间炸麻：纸人不止想当我，还想当我老板，24小时那种！

顾不上多想，我抡起灭火器对着油箱就是一下，“咣”的巨响，铁壳凹陷，那张脸被挤得扭曲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电流声，随后“噗”地散成黑灰，顺着油箱口喷薄而出，像被倒放的烧纸现场。

发动机“突突”两声，居然自己点火。转速表蹭蹭往回蹿，油针也回到满格。我愣了半秒，骂一句“贱骨头”，跳回驾驶座，继续猛踩。

可刚起步，后排座椅“吱呀”一声下沉，好像有人坐上来。我抬头看后视镜——空的。但座椅布面却凹陷出屁股形状，紧接着安全带自己“咔哒”扣上，金属插片在黑暗中晃悠，反射出我的小脸，黑白，笑。

“滚下去！”我反手去抓，却只抓到一把冷空气。安全带猛地收紧，插片“当”一声弹起，正打我太阳穴，疼得我眼前金星乱冒。方向盘随即失控，车子斜斜冲向护栏。

我死命往回拽，轮胎摩擦发出尖叫，堪堪停在距护栏十厘米处。胸口竹篾缝被安全带勒得彻底裂开，第三根篾片探出头，像新芽，却带着焦糊边。我疼得抽冷气，也彻底红了眼：“行，加班是吧？老子带你去公司，全楼一起加！”

我一手把住方向盘，一手掏出备用火机，点燃烟，深吸一口，对着后视镜把烟雾重重喷出去：“来啊，抽！二手烟管够！”

烟雾在车厢里盘旋，后座凹陷慢慢回弹，像有人被呛得起身离开。我冷笑，把窗户全开，冷风“呼”地灌进来，纸灰、烟灰、玉米地的土腥味搅在一起，一路向后卷。

时速再次飙到140，我盯着远方的夜，咬牙切齿：“纸人，你给我听好了——想替我上班，可以；想替我洞房，也行；但想替我活，没门！老子的命，老子自己烧！”

仪表盘上，纸灰被风吹得聚了又散，最后竟形成一个极浅的“好”字，转瞬即灭。

我嗤笑一声，油门踩到底。280公里，缩到200；200再到100。聊城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在望时，天边泛起蟹壳青，玉米地尽头，村头的老槐树剪影渐渐清晰。

我胸口那几根竹篾，被晨风一吹，“咔啦咔啦”互相碰撞，像给心跳打节拍。我舔舔干裂的嘴唇，低声道：

“加班？行，咱们看看，谁先打卡下班。”